吃着吃着,我想起了远在天堂的老娘,娘啊,您母爱的味道永远陪伴着儿子呢……
家乡有一道时鲜小菜,俗称腊肉豌豆杪。
豌豆其实不是菜,是豆类的一种,跟蚕豆同一个季节生长,都是春天开花。花呈白色,形同蝴蝶。果实圆圆的,比黄豆小一点,也是黄色。豌豆有两种吃法,一是新鲜的,可以同蚕豆一样,打汤,敷粉。前者是汤里放入新鲜豌豆,再加上韭菜、葱或蒜之类,要是能加个鸡蛋搅匀,味道会更好;也可以在汤里加上酸菜,酸酸甜甜的,别有风味。后者是在薯粉里放入适量的鲜豌豆,敷熟的薯粉呈灰白色,青色的鲜豌豆特别显眼,就如天空中的点点明星,味道自然也不差,可与蚕豆敷粉媲美。当然,豌豆也可放在粥里一起煮,味道如何,我没尝过,估计一定会让白米粥增添不少香味。不过,早在宋朝的大文豪苏东坡就吃过,他曾写过《过汤阴市得豌豆大麦粥示三儿子》一诗,所谓“逆旅唱晨粥,行庖得时珍。青班照匕箸,脆响鸣牙龈”,将豌豆粥称为“时珍”,咬豌豆的“脆响鸣牙龈”,可见其吃得津津有味。
不过豌豆的主要吃法还是成熟之后炒了吃。记得小时候,娘会把成熟后的豌豆连同豆萁一起拔来,铺开放在门口稻场上暴晒,晒干后再用梿摏捶打,豌豆就从豆荚里剥离出来了。一个豆荚里大概有三四粒豌豆,娘扒走豆萁,金黄的圆滚滚的一只只豌豆就铺满一地,让人特别有丰收感。娘用播篮簸掉灰烬,谷箩里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大堆豌豆了。再在晒篮里晒两三天,豌豆就成了元代*戏剧家关汉卿所说的“响当当的铜豌豆”了,特别硬。别小看这一只只小豆子,可是过年的年货之一。那时候,经济条件差,家里没多少钱去买年货。豌豆是自家产的,味道又不错,正月拜年,拿出来招待客气,也算可以。除了正月招待客人,豌豆还充当我们小孩子的零食。谁家小孩口袋里要是有豌豆,他身后一定会跟着一群馋嘴的小伙伴。
豌豆虽然好吃,但让我情有独钟的还是豌豆杪。
豌豆是藤蔓状植物,豌豆杪就是豌豆牵藤之后的嫩藤杪,把这藤杪掐来就可以炒来吃。掐的时间要把握好,不能太早,也不能太晚。早了,豌豆刚出生不久,藤蔓牵得不长,既没有太多的杪可以掐,也会影响藤蔓的延伸,进而影响后来的结果;也不能太晚,太晚了藤蔓开了花,甚至结荚了,豌豆杪也就老了,咬不烂。
记得当年,娘从菜园里掐来满满一筲箕豌豆杪,小孩子的我还以为是别的什么青菜呢,谁知中午端上餐桌才发现不是白菜,正在惊讶之时娘告诉我,这是豌豆杪。是吗,豌豆杪也能吃?
见我满脸疑惑的样子,娘又说,能吃,而且好吃着呢,不信,你尝尝!我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点放在口里,慢慢地嚼了起来。果然,一股清香溢满口腔,嫩嫩的,爽爽的,且耐咀嚼,真的很好吃,我一连吃了好几口。娘见我狼吞虎咽的样子,笑了,我没骗你吧,只可惜没有腊肉,要是用腊肉炒,那味道会更好呢!娘有点遗憾地说。是啊,在那个条件艰苦的年代,只能是在过年过节时才能吃点肉,何况是这青黄不接的上春头,有豌豆杪吃就不错了。
直到改革开放之后,农民的生活水平逐年提高。家家户户都会养猪,除了出售,还会留一头肥猪过年宰了吃,因此,腌了不少腊肉,终于可以吃到娘做的腊肉炒豌豆杪了。这种炒法很有讲究,娘将腊肉中的肥肉剔下来,用菜刀在砧板上切成一块块手指宽的长方形薄肉片,或者切成肉丝。先将锅烧红,放进肉片或肉丝,一阵猛炒,腊肉里的油基本都熬出来了,娘才将豌豆杪倒进去,不停地翻动,肉片或肉丝慢慢地都掺进了豆杪中,而原先熬出来的猪油正好充当了炒菜的油。这时,要特别讲究火候,灶膛里的火要大,不能熄灭,一灭,这豆杪就炒韧了,不好吃。当然也不能炒长了时间,豆杪太烂了也没了味道。只有在不韧不烂之间才*合适,吃起来就会脆嘣嘣的,芳香满口。
娘还告诉我为何要用肥腊肉,而且要将肉切成片或丝,不能是大块大块的,这跟豌豆杪的特点有关。肉太大太厚了,炒起来肉不能均匀地进入豆杪之间,结果是豆杪是豆杪,肉是肉,肉菜分家,那就大煞风景。而且腊瘦肉有点硬,没有油,和鲜嫩的豌豆杪炒在一起,更是没什么味道。小小一道菜,竟有这么多讲究。这腊肉炒豌豆杪虽然好吃,可我已是小伙子了,在娘面前不好那么表现出馋相。娘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,笑着说,快吃吧,多吃点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那一次,我可是好好地尝了一回鲜,大饱口福。
后来,我参加工作了,回家的时间很少,有时要是碰上了豌豆杪上市,娘一定会炒一盘给我吃。那种香味就是母爱的味道,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。有次在县城一餐馆吃饭,点菜的上了一盘腊肉炒豌豆杪,我大喜过望,想不到家乡的特色小菜堂而皇之进了餐馆。一打听,餐馆的老板是老乡,原来如此。吃着吃着,我想起了远在天堂的老娘,娘啊,您母爱的味道永远陪伴着儿子呢!